云端之上,洪流之中

今天中午从海口飞成都。在飞到一半时,看到舷窗外的云很壮观,忍不住“又”拍了一个——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拍下这种场景了。

我十分喜欢唱迪克牛仔的《三万英尺》,每次在云端之上我就想起这首歌,可是我尤其喜欢里面的那一句:“自由得很无力”。看着飞机离开大地,好像是在挣脱某种束缚一般。可是,当你暂时断绝了与地面的联系时,那种所谓的“自由”又是那么无力,那么苍白。

在2008年,海南建省20周年纪念活动之际,我做过一些“闯海人”的访谈。他们回忆起1988年闯海时的感受,一般都有一个关键词:“自由”。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那种自由思潮之下,海南的建省和开放,给了许多人关于自由的遐想。于是,那时十万人才闯海南,仿佛不是为了生计,而是为了理想的自由。(说个题外话,这可能也是海南这地方各种概念层出不穷的原因。)

我是70后,八十年代那一阵西化思潮、知青伤痕文学等我是在读书后才懂一些。前些天我们几个人在海口的一家叫“黑骏马”的蒙古烤肉店吃饭,我聊起了张承志于1982年发表的《黑骏马》。这书当年给我留下过深刻的印象,不仅仅是因为书中很现实很令人悲伤的爱情故事,更是作者作为一个到内蒙的知青对草原辽阔的感触,比如这一句:“天地之间,古来只有这片被严寒酷暑轮番改造了无数个世纪的一派青草。”是的,那是一个不拥挤的世界,人口密度十分低,更能令人想到人与天地的联系、感受到自己的渺小,我相信在那样的环境下,不论政权如何更迭,人们一定有很多种方法可以享受到自由。

相比之我们农耕文明十分发达、人口十分密集之处,“自由”就变得不一样。我们的国人在过去连到迁徙的自由都是要争取的。比如被汉人视为正朔的明王朝,朱氏皇帝恨不得把民众摁在土地上,愚之、使之,要过境必须要去官府开路书路引,只有身有功名的读书人才有“行万里路”的特权。在新中国后,出门办事流行过许久的介绍信,普通人要出一趟远门是非常困难的。

虽然迄今指称“盲目流动人口”的“盲流”一词依然在使用,但是情景已经发生很大的变化。我们在手机上点点,就可以买机票买火车票买船票,带上身份证件就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,甚至是换个地方定居。

这一切,起源于信息的互通与对称化。但是这种自由带来的也是拥挤的人潮洪流。

(2019年8月17日 上海迪士尼某游乐项目前排队人群的局部 黄循鑫摄)

在上个世纪90年代,海南省文昌县城只有一个露天电影院的时候,到学校包场的时候,那是爆满的。有一次老天突然下雨,我就遭遇了一次拥挤踩踏事件。当时我被夹在人群中间,脚不沾地(因为有台阶)的就这么出了门口。耳朵边听到各种尖叫,各种骂娘话,可是大势如此,没人能阻挡。这就是洪流的力量,不管你是不是愿意,你都只是这洪流中的一份子。那一次,我就从形象上明白了那个词:“裹挟”。

对于刚刚过去的暑假,不管是新闻还是自媒体文章,都有说学生家长为了孩子也是拼了,旅游、夏令营、学习班不一而足,家长不光是花时间,还花了一堆的钱。人们常说“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”,于是在家长一旦有了经济能力之后,就拼命的往孩子身上投资。这种心态其实就来源于拥挤,人生这条赛道太拥挤了,如果不祖孙三代一起努力,可能是挤不过去。这就是在洪流中的裹挟。

(2019年9月2日开学日的放学时刻,海口某小学门口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黄循鑫摄)

越是长大,就越能感觉到几千年儒家思想深入了国人骨髓。在上,“天下”这个概念就带着无法拒绝的政治正确。在中间,姓氏宗族、同乡同学、战友工友等等是绝对的裙带。在下,自己的小家庭三世、四世同堂都是要维护的亲情。洪流之中,同舟共济就是题中应有之意。多少父母为了孩子结婚买房买车,为了孩子能过好日子去帮忙带孙子,有些人养大了孩子还要养孙子。在中国薄弱的社会保障前提下,这显得多么重要,这种家庭一致性行动拉动了多少经济。就说普通的家庭,但凡有孩子在上学的,就连到活动半径都会受影响。到时间了就得接送孩子。

是的,人们渴望自由自在,可是在洪流之中,又有几个人能做到?只能说,当我们的生活要依靠各种价值交换才能维持时,所谓的自由,就如同被牵着线的木偶,恐怕只有被挂起、被抛弃时才有自我。

黄循鑫(老痛)

2019年9月5日夜 于 成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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